待我与莉修回到自己的房间后，不稍多时，又有人上门拜访了，
“你好。”
那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。
他身穿黑底白边的紧身制服，肩膀上挂着两枚拥有持剑狮鹫图案的肩章，腰间佩着一柄十字剑，脚上则是一双锃亮的军靴。
有些阴鸷的眼睛藏在檐帽投下的影子里，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猛兽。
他身后跟着的数位帝国警察鱼贯而入，在房间的两侧排排站好。
我可没想到空艇发出的求救信号会引来这种人，真是麻烦了。
这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身份的打扮，只有两种职业会采用。
其一，是帝国警察。
虽然是通常意义上的暴力机关，不过他们的职责主要是震慑或解决轻度犯罪，所以穿得显眼点也没什么坏处。
其二，是帝国巡检。
这些特工拥有与魔法院几乎对等的地位，他们主要负责警察无法应对的罪行。
作为监视与潜入的专家，一般来说并不会如此高调——除非有什么特殊的需要，才会穿上这种骚包一样的制服。
而持剑狮鹫便是巡检们的标志。
毫无疑问，眼前的男人便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麻烦的帝国巡检。
帝国巡检们光是守则、规矩之类的东西就能装订成两大本册子，不过他们倒也以此为荣，甚至自称为“帝国的标杆”，因此与隔壁作风散漫的魔法院互相看不对眼，再加上二者之间的职责互有牵扯，工作上的冲突基本和每日三餐一样平常。
当然，在职场之外，还是能好好相处的——
“我说怎么感觉艇上有股难闻的气味，原来是因为有游手好闲的税金蛀虫朋友在啊。你说是吗，亚库斯·德林卡？”
才怪。
男人夸张地动了动鼻子，随后用淡然的眼神看着正向帝国警察们出示证件的我。
这些人是他的手下——或者说，强制从当地警局征用的苦力，毕竟让他得以登上“格兰蒂亚”号的是一艘全副武装的帝国战斗艇，光是操作武器就要十数人。
估计他带上来的人数可能有二十之多。
“你应该提前半个小时到的，兰德·哈维尔，那样的话多少还来得及被魔女吓湿裤子，就有资本在同事们面前吹嘘自己如何英勇战斗了。”
眼前的男人，兰德·哈维尔是巡检中的小头目——或者说是“督察”，拥有调动数个巡检小队的权力，使唤起下级机构也是毫不留情。
警察们露出嫌麻烦的表情远离了我们一些，看样子并不想被卷入上级部门之间的恩怨里。
所幸的是，他今天似乎并不想来一段例行的互讽，而是直接与我攀谈起来。
兰德姑且算得上我的熟人，曾经与我有过一些合作经历，抛开两方的立场问题，算是能够偶尔喝一杯的关系。
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能在丰流行省的境内碰到他，毕竟他很少在帝国东部地区活动，倒是在西部有着“皇家猎犬”的名号，曾经把不少贵族和通缉犯都送进了监狱。
所以什么风能把他吹过来？
“所以，你现在是在休假？”
“你看我像是出勤的样子吗？”
“也对。”
他点了点头，视线放到了我的身边。
“那这位是……”
“家里给我塞的女仆。”
莉修似乎没见过这种阵仗，害怕地往我的方向靠拢，然后理所当然地缩在了我的身后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。
兰德皱起眉头。
“这不还只是个小姑娘吗？”
“放心，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她出手的程度。只是出于一些原因，家里打算让她来照顾我的起居生活而已。”
“你说出这话自己会信吗？哪有女仆会穿这么短的裙子照顾人的？所以说你们这些贵族……算了，反正你自己悠着点，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被强迫的。”
听到兰德的话后，某人用手肘默默给我的腰间来了两下，不得不说，她差一点点就能复仇成功了。
“就是被强迫的啊啊啊啊”仿佛能听见这样的吼声，不过她大概知道自己这么喊之后或许会惹上相当可怕的麻烦，甚至有暴露未觉醒魔女身份的可能，所以始终保持着沉默，只用动作来与我互动。
我感觉到有些警察在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。
不，被想要复仇的魔女盯上没什么可以令人羡慕的地方吧，这家伙可是想着怎么把我脑袋摘下来泡酒喝的。
“说起来，你还真是会挑时间休息。”
兰德做了一个手势，两侧的帝国警察们便有序地退出了房间，同时将房门紧闭。
看来聊天环节就此结束了。
他并没有打算在莉修的事情上继续深究，似乎还有优先级更高的事情需要告知于我，不然也不会遣散那些警察。
麻烦与机密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让人头疼。
“我可以吸烟吗？”
他拿出一根卷烟叼在口中。
言外之意是“让小孩和女人回避”。
不过我不能保证他是否会借此机会让警察们盘问莉修，所以我果断拒绝道。
“抱歉。除了女仆外，她还被赋予了协助者和护卫的职责，所以不能离开我的身边。”
“……是吗。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，竟然能胜任你的护卫？”
“人不可貌相。”
“行，随你的便。只要你能管好她的嘴。”
兰德悻悻地收起卷烟，开始缓缓讲述起来。
“总而言之，在你放假期间——也就是前两天，帝都那边出了点乱子。整个奥勒留亚就像是一壶烧开的水，所有人都忙得满头包，魔法院和监察厅差点连管后勤的家伙也丢到外头去执行任务。”
“这听上去可不像是一点乱子。”
“副厅长把我从潮风行省叫回去的时候是这么说的。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样，不过那老头急得都快心率异常了，所以我还是只能放下手头的案子回帝都报到。”
兰德沉默了一会儿，接着说道。
“我还在想帝都总部几千号人怎么可能会不够用，没想抵达的时候除了那些挂着黑眼圈的文员以外，基本看不见其他的外勤人员。我上副厅长那里问了才知道，帝都被一伙邪教徒袭击了。”
“……一伙？”
“准确一点的话，是超过四百人的大型团伙。”
我可不记得那座巨城是这样的漏勺。
作为帝国的核心，奥勒留亚的入城检查极为严格，甚至有唯一教会的教士协助，按理来说不该会放那种规模的邪教徒进入才对。
他们或许不需要依靠正常的途径，但就算从排水系统或者其他渠道进入，也绝无可能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。
……不，转念一想的话，其实答案相当简单直接。
“这么多邪教徒都能放进城里，是哪处检查站叛变了吧。”
“是第六检查站，离上城区最近的那处。他们伪装成大商队瞒过普通人的耳目，由叛变人员接应，然后化整为零混入城市各处，在两天前又聚集起来，袭击了载着第五皇女出行的车队，并且还执行了一场献祭仪式。”
兰德伸手将帽檐拉低，表情复杂地看着我。
“一共有二百四十五人死于献祭，还有近千人不同程度受伤，死者当中有一百九十七人是平民，剩下的都是皇女殿下的侍从与护卫，而皇女殿下本人目前仍旧行踪不明。社会财产损失目前还在估计，不过我猜数额会有点夸张。”
……这可不是什么能一笑了之的小事。
袭击皇女的车队、执行献祭仪式、严重的平民与皇室人员伤亡以及内部的叛徒——在奥勒留亚制造这种惨剧，无疑是重重地在帝国的脸上扇了一耳光。
或许与帝国最近发布的根除邪教的政策有关，那群疯子的困兽之斗，无论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。
这事本该令人感到无比愤恨，尤其第五皇女还即将成为我兄长的妻子，但我却丝毫感受不到悲伤与愤怒，麻木得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那是奈希尔的事。
第五皇女或许是个好人，但也仅此而已，我还不到会为没说过几句话的女人操心的程度。
两人的婚约还未正式公开，鲜少有人知道第五皇女是帝国近卫骑士长的未婚妻，更不要说那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邪教徒了。
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，整个帝国恐怕都会炸锅，以第五皇女在国内的声望，无数的人都会因此寝食不安——尤其是年轻的男性，大概会直接上街抗议官方的无能，或者自发组成队伍搜索她的踪迹。
奥勒留亚的纯洁百合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说不定比帝国议会更有号召力。
也是，毕竟后者只是给别人看的罢了，稍微知晓点内幕的人都明白，帝国始终都掌握在皇室的手中。
“皇帝陛下差一点被提前气进棺材里面，他直接越过帝国议会向我们下达命令，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把帝国境内的邪教徒消灭干净，并找出失踪……或者说被绑架的皇女殿下。”
“所以你才会到丰流行省来？”
“没办法，那群疯子四散到了全国各地，几乎没留下什么关键证据，我们只能大海捞针。再加上这里缺人手，所以副厅长就把我丢过来帮忙。不过我更好奇的是，以目前的情况，魔法院竟然没有送出使魔联系你。”
“说不定这是好事呢。”
既然他们没打算让我立刻回去帮忙，那我也乐得逍遥自在。
反正这种问题并不是我擅长的方向，还是交给找人的专家解决比较好，再加我一个也只能造成武力过剩。
“反正你这家伙就算放着不管都能被卷入魔女袭击之中，说不定邪教徒们也会像蜜蜂一样主动靠过来……啊，该死，魔女的事情还要写一份报告，工作量又增加了。”
脸上露出疲倦的表情，兰德再度把口袋里的卷烟拿了出来。
“总而言之，这就是近况了。亚库斯，如果你之后有发现什么的话，尽量第一时间通知上级……方便有人过去收尸。其余的我不再多说，想必魔法院近期也会联络你。”
他伸手点燃卷烟，将其放入口中，随后打开房门，跨过地上的门槛。
“我们会一路护送你们到莱卡西亚。在那之前请避免随意走动，饭点会有人送食物过来，如果想要咖啡之类的，或是有什么额外需求，请在那个时候提出。祝你有个美好的假期，亚库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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